被誉为“20世纪最有影响力之一”的数学家卡拉比(Eugenio Calabi)逝世了,享年100岁。
他的一生,为人类几何学的进步做出了众多重要贡献。
其中最为著名的,当属卡拉比在1954年提出的关于一类特殊流形的猜想——卡拉比猜想。
在22年后的1976年,时年27岁的丘成桐正是通过证明这一猜想,一举名扬四海。
也因此让丘成桐在1982年斩获数学界最高奖菲尔兹奖,成为这一奖项的首位华人得主。
但更为重要的是,正是卡拉比猜想的证实,才有了后来以二人名字命名的卡拉比-丘流形。
在物理学家们的关注之下,卡拉比-丘流形也成为了连接数学和物理的重要桥梁,并为物理学打开了一扇新大门。
简而言之,用物理学家布莱恩·格林(Brian Greene)来说就是:
宇宙的密码,也许就刻在卡拉比-丘空间的几何之中。
甚至直到现在,每年都会有众多数学家、物理学家,发表数千篇文章来探索它的性质。
而这一切故事的开始,都是源自卡拉比当年提出的那个猜想。
因此,很多人在提到卡拉比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形容来描述:
富有创造力,具有革命性、原创性的数学家。
现如今,这位数学界的巨星陨落,我们谨以此文来纪念卡拉比传奇且值得敬仰的一生。
1923年,卡拉比出生于意大利米兰的一个家庭,1938年举家迁往美国。
他本是一位16岁就进入MIT的天才少年,却在进入校园后足足7年才本科毕业。
当然,问题并不是出在卡拉比自身,只是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。
1939年入学的卡拉比,本科生涯是几乎都是在二战时期度过的,前三年都还算顺利。
转折出现在1943年,本来快要毕业的卡拉比应征入伍,上学的事情只好推迟了。
这一去便是两年,二战胜利后,卡拉比在退伍军人组织的帮助下终于在1946年取得了学士学位。
但天才终究是天才——本科毕业后仅过了一年,卡拉比就在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获得了数学硕士学位。
硕士毕业后,卡拉比到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博士学位,导师是美国科学院院士博赫纳(Salomon Bochner)。
读博期间,卡拉比对凯勒流形产生了深厚的兴趣,他的学位论文也与此有关,这为卡拉比猜想的提出埋下了伏笔。
1950年,卡拉比获得了博士学位,并于次年开启了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助理教授生涯。
时间来到1953 年,卡拉比开始思考一类以前“从未有人想象过的形状”。
直到1954年,国际数学大会在阿姆斯特丹举行,正是在这届数学大会上,卡拉比在会议的邀请报告中用一页纸写下了他的著名猜想。
令M为紧致的卡勒(Kahler)流形,那么对其第一陈类中的任何一个(1,1)形式R,都存在唯一的一个卡勒度量,其Ricci形式恰好是R。
如果从物理学上来描述,这个猜想可以表示为在封闭的空间,有无可能存在没有物质分布的引力场?
卡拉比还粗略地描述了一个他的猜想的证明思路,并证明如果解存在则必定唯一。
但此后的20多年里,这一猜想始终未能得到证明,其间卡拉比先后到了明尼苏达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,并晋升为了教授。
尽管卡拉比在提出猜想的同时给出了证明思路,但在1957年,他发现这条路可能走不通。
按照卡拉比的思路,证明过程中需要求解一个极为艰深而复杂的偏微分方程,叫作Monge-Ampere方程。
卡拉比请教了著名数学家魏尔(Andre Weil)教授,结果魏尔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。
(实际上,到2021年,关于该方程的突破依然是可以发顶刊的水平。)
直到1970年,正在伯克利读书的丘成桐在导师Blaine Lawson的推荐下认识了卡拉比。
不过卡拉比和丘成桐两人攀谈一番之后,丘成桐认为他的猜想并不成立,此后便开启了3年的寻找反例生涯。
1973年,丘成桐在出席国际几何会议期间将此消息告诉了几位朋友,引发一片哗然,并被邀请进行报告。
会上,丘成桐详细介绍了如何寻找卡拉比猜想的反例,卡拉比本人也参加了报告会。
陈省身在会后对丘成桐说,这个反例或许是本次大会的最佳成果。
卡拉比猜想中涉及的“陈类”便是因陈省身而得名,陈省身的这一评价似乎宣告了卡拉比猜想的结束。
但这并没有让卡拉比放弃自己的想法。
两个月之后,卡拉比致信丘成桐,希望他能为自己解释反例中一些没有弄清楚的问题。
看到这封信,丘成桐马上明白,自己出错了。
又经过多次试图举出反例失败后,丘成桐决定调转研究方向——证明卡拉比猜想成立。
这一证明过程花费了丘成桐四年时间,但前三年都试图在寻找Monge-Ampere方程的光滑解。
但难度可想而知,最终丘成桐决定变换思路,构造一系列近似解并使其最终收敛于Monge-Ampere方程。
最终在1976年,丘成桐利用卡勒几何中的曲率的概念成功证明了卡拉比猜想,并将证明过程的复印件寄给了卡拉比。
20余年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,基于这一猜想,卡拉比-丘流形被构建了出来,成为了物理学界超弦理论重要基础。
此后,卡拉比依旧对数学葆有着深厚的热情,直到90多岁,他仍继续坚持着进行数学研究。
不过,卡拉比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心成为一名数学家。
卡拉比的父亲是一名律师,还有一个当记者的姐姐。
尽管卡拉比小时候对数学也有浓厚的兴趣,但他在麻省理工学院主修的专业是化学工程。
二战入伍期间,他在法国和德国给美国陆军担任翻译。
回到美国后,他在攻读数学硕士和博士之前曾短暂担任化学工程师。
但从读数学硕士开始,卡拉比对数学的热爱便一直延续到了生命的尽头。
对于自己所喜欢的数学,卡拉比这样描述:
能把自己的爱好当成一种职业,是我一生中非同寻常的幸运
卡拉比非常喜欢与人交流数学问题,和学生谈话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。
他的学生陈秀雄回忆说,卡拉比教授总是充当话题开启者的角色。
无论是在收发室还是走廊中,陈秀雄经常被卡拉比“拦下来”讨论数学问题。
每当有灵感时,卡拉比会随手拿来纸张,在信封、餐巾纸等纸片上写下公式。
丘成桐与卡拉比交流时也遇到过这种情景,他还保存了一些当时使用的餐巾纸。
我总是从这些公式中学习,这些公式传达了卡拉比不可思议的几何直觉。
他非常慷慨地分享自己的想法,并不在乎是否能因此获得荣誉。
他只是觉得做数学很有趣。
在数学界,能够庆祝一位传奇人物百岁生日并不是常见的事情。
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要追溯到1991年奥波德·维托里斯(Leopold Vietoris)的百岁寿辰。
因此在今年5月11日,在卡拉比100周岁生日之际,全球众多数学家都道来了祝贺。
从这些祝贺语中,我们其实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卡拉比在为人和学术上所散发的光芒。
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丘成桐了,他在为卡拉比的撰文中这样描述道:
我视陈省身、莫里、尼伦伯格、辛格和卡拉比为师,但思想上与卡拉比最为接近,交流最无拘束。所以每次见到他,都会上天下地,无所不谈。
这二十年来,我们见面时间不多,但是我总惦记着我的老师和朋友卡拉比先生。他一生追求学问,不慕名利,乐于教人,受到同行的尊敬,晚辈的仰望。他的数学成就斐然,早已铭刻在科学史的丰碑上。
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杰瑞·卡兹丹(Jerry Kazdan)回忆起他与卡拉比学术交流的过程。
他认为卡拉比所拥有的惊人的对几何的洞察就是自身的天赋,他对什么是重要和有趣的事情有着深刻的直觉,并总是慷慨地分享他的想法:
他经常来到我的办公室,开始在黑板上解释他最近的一些想法。
以至于有时候,碰巧在办公室的本科生会一头雾水地看二人的讨论。
陈秀雄在贺词中则是提到了卡拉比教会他的一种好习惯:
卡拉比教授会让我在下次见面时重复他说的话或我听到的内容,而不参考任何笔记。
正如他所解释的那样,“直到它烙印在你的记忆中,它才会成为你的。”
现在我是这句话的狂热拥护者,我一直把它传授给我自己的学生。
而纵观其他数学家们的贺词,一个非常直观的感受便是,许多人都在回忆他们与卡拉比之间所交流的学术话题,并且给予他们的深刻印象。
由此,足以可见卡拉比在几何学上的充沛且源源不断地热情了。
更难能可贵的是,他不仅是自己在发热,更是将余温散播给了旁人:或是做学术的习惯,或是所散发出来的精神力量,都在鼓舞激励着“后浪们”。
R.I.P
参考链接:
[1]https://www.quantamagazine.org/the-mathematician-who-shaped-string-theory-20231016/
[2]https://euromathsoc.org/magazine/articles/144#S0.SS0.SSSx9
— 完 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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